“倒也不必忧虑瓜田李下,叶公子坐在阑干边,本来就在室外,再请一位小沙弥守在边上,时辰若晚了,我会来寺内接你。”
谢琬婉便被他劝走了。
他阖着眼在榻上躺了一会儿,仿佛潜水一般,意识竭力想要投入深处那片黑暗,思绪却翻腾不休,起伏不定,一如阻隔在前的巨浪。心口处也是一片不上不下的浮躁,百般按捺不下,心绪千丝万缕,游丝般轻飘飘的,且随着推想中谢琬婉的脚步愈发不安定。
——不知琬婉眼下走到了哪儿,进了青龙寺吗?可见到了叶帛玉?
他二人会说些什么?
*****
谢琬婉在润笔。
她将细软的笔尖浸入一小盅清水中,在水面上轻轻扎了一下,水下顿时氤氲开烟雾般的浓墨。
叶帛玉静坐在廊下,持重如玉山,小沙弥垂手立在一边,静若处子,只有谢琬婉为了作画动个不停,她也关心叶帛玉的状态,于是一面画一面不时和他说话,细细讲解着出自笔下的各种颜色,也不算分心。
大致的颜色都铺好了,这一环节总算告一段落,谢琬婉搁下画笔,抬头望着叶帛玉,“说了这么久,都是我在说,叶公子会觉得无趣吧?”
叶帛玉笑道:“姑娘善画,说的很好,往常鲜少有人会如此与我细细分说。”
又道:“我幼时失明,所幸也曾见过这世上许多种颜色,只是多年来难免蒙尘黯淡,姑娘这样说给我听,倒像是拭去了一些尘埃。”
谢琬婉方知,原来叶帛玉是后来才失明的。
她想了想,说道:“学画之人必须得善于观察,在我看来许多人对目所能及的景象习以为常,并不会用心去观察身处的环境、路过的美景,乃至整个世界,叶公子有心,能看到的东西其实比他们更多。”
“姑娘说的不错,”叶帛玉道,“总有人以为我必然怀抱憾恨而活,实则我以为我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过得开心些,只因目不能视,不会被外物迷花了眼,只会为能触摸、能感受到的事物而满足。”
谢琬婉见他眉眼含笑,和风霁月,不由也微笑起来,心说非但如此,你还是一个能让旁人也感染到这份心情的人。
二人交起心,谢琬婉不由指着手下的画纸说道:“这些笔墨纸砚,都是哥哥这些年攒下钱买给我的。”
叶帛玉陈述道:“令兄对你很好。”
“这话是极,”谢琬婉道,“但此举多少也因为对我有愧。”
“十三岁时哥哥离家远赴关外,我知道他这样做有很多缘由,当时继父要他去家里的商铺帮忙,那不是我这位心若鸿鹄的兄长想做的事,我想看书、认字、读诗、学画……那也不是家中会支持一个女子做的事,所以长白山的人一来,哥哥毫不犹豫就跟着他们走了。”
“但哥哥从前太疼我了,哪怕知道缘由,可我一想着从此他不在身边,自己在闺阁中会多寂寞。于是哭闹不休,还埋怨于他,赌咒他走了就再也不理他。”
“他走的第一年,我当真没理他,他送来的那些信我赌气一封没回,直到年底长白的人来访,将哥哥交托给他们的东西递给我,是哥哥这一年为我攒下的银钱,还有托人买来的书册、笔墨。”
“他处处为我着想,不知自己孤身漂泊在外,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?”
“眼下哥哥又为我回来了,我知道他觉得自己少在的七年对我有愧,可他这样,不免也让我心中愧怍,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他的负累……”
“令兄是一位很好的兄长,”叶帛玉温言道,“他为你做的一切发乎于纯挚的情谊,自然心甘情愿,你若这样想,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。”
谢琬婉嗫嚅道:“……是这样吗?”
“何况,相信只要姑娘丹青有成,来日定能回馈令兄的一番心意。”
谢琬婉点点头笑起来,“是了。”
她又反问:“那叶公子呢,有兄弟姐妹吗?”
“我……”叶帛玉的语声凝顿片刻,方道,“有一位小弟,一位表兄。”
*****
谢枕汀最后还是来了青龙寺,到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。
他在庭中便驻了足,远远望着身处同一顶屋檐下的二人。
他们在说话,不知说了什么,似乎相谈甚欢,语声欢悦,叶帛玉笑了,谢琬婉也望着他笑了。
——谢琬婉与叶帛玉果然投缘。
脑海中这样想着,胸中纠葛成一团乱麻的情绪里却陡然有一根尖刺突出,狠狠扎进血rou里,深刻而锥心。
这种情绪太强烈,不容忽视,让他不得不与之直面——它的模样实在难看,状若“嫉妒”。
可他在嫉妒哪一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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