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凉了，何阳的肚腹也渐渐显了出来，好在衣物厚实，还看不出什么。他已经暗自找了稳婆，等时候差不多了，便将胎儿落下。

    只不过何阳没想到，这日周福却自己来了莫府。

    算算时日，也确实到了他交租的时候，头几年他一穷二白没什么钱，莫潇瑾分文不收。现下日子过得好了，周福便把前面那些时候欠下的一并都慢慢还给二少爷。

    周福虽说人穷，也没读过书，大字不识几个，倒还有几分气性，莫潇瑾也没拦着他，若是看在何阳份儿上强送他们一家人田地房屋，那反而是折辱了何阳了。

    “小宝呢？”周福一来，何阳就不睡唐含笑那屋了，转而去了腾出来的下人房。

    “这个时辰还没下学呢，和三少爷在书院里。”何阳背对着周福，每说一句话都是忐忑。

    “看我这记性。”周福一拍脑门，“年纪大了你别忙了，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忙什么。”何阳扯了扯衣衫，走到桌边去坐下。

    周福握住他的手，何阳吓了一跳，嗔道：“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许久不见你，想你了。”周福叹着气说。

    “老夫老妻的，还说这些。”望着他已经爬上白霜的鬓角，何阳鼻梁一酸，低下头去，“见过二少爷了？”

    “见过了。老爷夫人还有唐公子那儿也去请了安了。等小宝和三少爷回来，我再去三少爷那里请安。”

    跟何阳在大户人家待久了，周福也知道了不少规矩，该作的礼数总要做足。但此时何阳又是另一种心绪，他肚子里的种是莫清琼的，三少爷的年纪甚至比他儿子还小，周福竟还要反过去给他请安。

    “阿福”何阳另一手摸上自己小腹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”周福温和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一对上周福的眼睛，何阳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：“没，没什么。肚子饿了吧？我去厨房找些点心给你垫垫。”

    “成。”周福点点头，似乎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半夜里，何阳蹑手蹑脚上了床，听见周福轻微的鼾声，才放心躺下。

    今时不同往日，他要等灭了灯了，才能褪去外衫，且不敢和周福过于亲近。然而何阳一睡下，周福便翻了个身，将胳膊抱在他腰上，迷迷糊糊地说：“你又胖些了。”

    何阳大气不敢出：“那我少吃点儿”

    “别。”周福紧紧贴着他，“胖些好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何阳两只手护在小腹前。

    周福抚摸着他的手背，轻声道：“你在府里缺什么，就跟我说，我给你送来。”

    何阳眼中含泪：“不缺了，这儿什么都有，快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阿阳。”周福如同梦呓般问，“这孩子，起个什么名儿好”

    何阳浑身一凛：他居然知道？

    “你想要个男娃还是女娃？咱们已经有小宝了，再多个女儿就好了若是个小双也行，和你一样，更好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。”何阳推开周福的手臂，坐起身，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，“我对不住你。”

    周福也醒过来，在何阳下床之前将他再度抱紧：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    “现在就去找稳婆将孩子拿下来”何阳抹了一把眼角，“你若要写和离书，便也找人去写了吧。”

    周福轻轻扳过何阳的脸，以粗糙的掌心擦去他面颊的泪，在黑暗中亲吻何阳颤动着的嘴唇。

    何阳一边哭，一边抱着周福：“为什么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是你夫君。”黑夜里，周福的声音格外坚定稳重，“这孩子，就是我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