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沈铖耐心给柳卿讲了许多注意事项，柳卿不可避免会觉得紧张，却没有想过自己做不到，或者想逃避。他听得认真仔细，还跟着沈铖学了好几遍跪拜礼，柳卿努力把腰板挺得笔直，规规矩矩有板有眼，恨不得将沈铖的一举一动原封不动照搬过来才甘心。

    差不多子时了还不肯休息，沈铖好说歹说哄他，要是睡不好明天没Jing神，殿前失仪就更不好了，柳卿这才作罢，和沈铖一起歇在了驿站。

    隔天一早就有几个人来给柳卿梳妆打扮，古丹的服饰充满异域风情，善用金银和宝石作装饰，送来联姻的虽然是个皇子，衣服却是按照公主出嫁的行头准备的，一眼望过去宝石的光泽闪得耀眼。

    沈铖光是想想要把这些全都戴在头上或者穿在身上，就替柳卿觉得辛苦，柳卿则是更显得局促紧张，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，乖乖坐着任由摆布。脸上扑了粉，在沈铖一再叮嘱少点的情况下，仍旧改变了柳卿的肤色，腮红倒是还好，只在两颊淡淡地涂了一层，说因为是男子所以不必那么红，唇上抿了胭脂，眉心还贴了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。饶是沈铖看着柳卿一点点蜕变，这样一番装扮下来，也是几乎要认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全部的发饰都弄好之后，柳卿觉得自己额上和鬓角都冰冰凉，脑袋似有千金重，他动都不敢动，生怕自己一低头，东西就会往下掉。他站在那里浑身别扭，见沈铖半晌不说话，还以为自己这样穿格格不入，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，殊不知沈铖只是一时有些看呆了。

    沈铖一直都知道柳卿是个美人胚子，素颜的时候就已经很可爱了，如今这样盛装打扮，谁还招架得住？小脸雌雄莫辨，漂亮，但并不Yin柔，唇红齿白，明眸善睐，灵动生气。最难得的是，柳卿身上已经完全没了最初那种畏畏缩缩的气质，也因着沈铖这段时间的Jing心养护，风尘味不说完全没有，但只要不一直盯着看，是看不出那份违和感的。沈铖难掩心中激动，倾慕之情毫不吝啬地从眼中流露，柳卿对上他这个目光，顿觉羞赧起来。

    沈铖拉了他的手喜滋滋地左看右看，柳卿垂眸，双颊绯红一片，被看得实在不自在，就悄悄侧了侧身。沈铖不忍将他繁琐Jing致的服饰弄乱，到底是压下了想要抱一抱人的冲动，只夸了一句卿卿真美。柳卿心中更觉甜蜜，一时竟也忘记要去紧张。

    沈铖一直将他送出驿站，上了马车却不能与柳卿同行，沈铖还得先绕回王府，估计会比柳卿晚一点，分别的时候捏了捏柳卿的手以示鼓励，柳卿抿唇努力摆出一个微笑，告诉沈铖别担心。

    之后柳卿一个人在马车里正襟危坐，车辚碌碌响起，牵起了柳卿一颗七上八下的心，种种恐慌如chao水袭来，他突然就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，好像还是不久之前，他只是南风馆里一个最下贱的倌儿，如今他以古丹皇子的身份坐在马车里，进宫面圣，让他如何说服自己这并非是一场梦境？

    手心又是shi黏一片，柳卿觉得憋闷，撩起窗帘汲取新鲜空气，这才发现道路两旁几乎站满了人，被禁军侍卫拦在安全距离外，想必都是来围观马车里古丹国容貌惊绝的小皇子的。

    柳卿一撩帘子，周围顿时鸦雀无声，片刻之后才渐渐沸腾，逸将军察觉有异，连忙拉紧缰绳放慢速度，待到和车身平行，蹙眉对他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柳卿心中一跳，连忙缩回车里，却是全然换了种心境，除了紧张，那些新奇，兴奋，和雀跃都不知从何而来，也许是因为潜意识已经确认了这不是梦，他是那古丹国的小皇子，就要嫁给福王，从此

    琴瑟，和鸣。

    想着想着柳卿又羞红了脸，甚至不知道已经进了那厚重高大的宫门，只觉周围安静不少，莫名多了几分庄重肃穆，但是柳卿不敢再偷看，乖乖又一次回想沈铖昨晚跟他说过好几次的流程，一遍理完正正好，听见逸将军请他下车，柳卿沉心静气闭了闭眼，复睁眼时颇有几分镇定自若。

    下了马车，按照沈铖所指示，除了那金銮殿上，不可低头看地，头微微扬起，柳卿目不斜视平视前方，因着所有的一切，包括乾清门前摆放的石雕是什么样的，各处的台阶有几层，都与沈铖说的分毫不差，柳卿七上八下的心也就渐渐落回了原处。

    直到那安静庄严的大殿上，他每走一步，满身的金银饰物叮当作响，清脆，悦耳，又突兀，不长的一段距离，硬生生让柳卿有种走不到头的错觉，但他终究还是顺顺当当地走完了，全程垂眸一派恭顺。站定之后提起裙摆，左腿先跪，然后再是右腿，铺平裙摆，双手交叉搭肩，最后深深躬下身去，用和逸将军一样别扭的强调，努力说出他“会”的唯一一句官话，“古丹四皇子耶木卿参见圣上，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    声音清冽，不卑不亢，竟是没有半点颤音，有如山涧的叮咚泉水，淌入沈铖心尖，一股骄傲自豪感油然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