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起来袁公子也是花爷的旧识?爷啊浪荡惯了,这么多年眠红枕宿青楼的,也只有奴家一直被留在身边,恩宠不减。”红袖额贴花钿眼扫桃朱,光那么一笑便如银盘落珠纱帘扬荡风情难掩。
多么甜蜜。诉尽一切花好月圆。
袁小棠呆呆听着,面色如死骨涂漆,惨白一片。
他紧紧抓着身旁的绣花木柱,力道大得青筋暴起强撑着才没倒了下去,双眼空洞自嘲着哀寂与荒凉。苍颓满目。
葳蕤而浮艳的如chao花影在眼底盛开得靡丽,将所有风月都栩栩如生叠合成刻骨往事里看似真实的多情谎话。
“花爷一直都很疼爱奴家。”
【——我也喜欢小棠。】
“还好几次说若奴家有了身孕,定抬奴家入门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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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——我想娶你】
“这会儿奴家好不容易承了宠有了后,终于能够得偿所愿,一生一世伴在花爷身边了”
【以后我们仍旧这么过好不好?】
世界灰默。
万籁喑哑。
是了他该明白的。花道常从没有半分真话。
喜欢是假的。说要娶他也是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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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袖用余光偷偷留意他的神色,又眸波流转添油加醋着,“说起来也巧,花爷上回来找奴家,正好是鬼街被毁前几日呢说什么想奴儿想得紧,便没忍住跑了出来。那般情意绵绵地缠了奴家云雨了一整夜,可真是羞死了哎呀!”
仿佛一大把热烈花束在耳旁爆炸成火,燃烧着舔舐着渐浸凉意的皮肤。袁小棠身形晃了晃,嘴角是僵硬的宽慰不了自身也面对不了现实的笑。薄如风絮,吹落了满眸暮夜。
“原原来如此”
chao期之事他记不真切,只隐隐记得那夜花道常因误解了他和爹的关系,发了好大的火。疾言厉色的,扬声逼问的,面庞扭曲得只能让他记得那人眼底摇晃慑人的高涨火焰。最后那人未曾泄身便匆匆夺门而去,他还心下糊涂不知那人要如何解决。
却原来
是他犯傻。
本就是个风流公子,哪改得了放浪本性。十年穿花拂叶过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花道常最不缺的就是红颜知己,最不难求的就是平生风月。
偏偏是他,当了真。
袁小棠笑得眼眶通红,红袖见此似还要多嘴几句,却被一旁突然大喝出声的袁笑之震在原地。
“够了!”
袁笑之厉声拂袖,抓起自己的少年就沉着脸要往下走。
红袖在后依依跟着,面容娇艳神情无辜,“官人?官人你不是说了有事问奴家?”
袁笑之还是头一回觉得女儿家的声音能如此聒噪刺耳,叫他呼吸发紧心绪不宁。失望从脊背攀援而上攫取了大脑,汇聚着满腔的怒气,还有无法出口的心疼。
排山倒海般把一切残留念想冲刮洗刷得干净。
他家的小子。除了他,还有谁能更疼他。
因着不想让袁小棠难过,也不想让孩子出生没有爹,他才百般找寻着那个自己始终不认可也无法满意的存在。很多时候他都觉得,这世上没有一人资格做他女婿。被少年不自知引诱的那夜打破了他自欺欺人和一叶障目的一切假想,叫他不得不自视父子俩之间走错路的那些轨道偏差。
有些事,超出了他的预料。正如有些感情,超出了他的掌控。
他只能选择逃避。又或是,视而不见。
可无论如何,他都不允许有任何不长眼的家伙胆敢欺负他的儿子。
红袖不行。花道常也不行。
他蹲下身来,直直正视着袁小棠无神的双眼,压下心间细密的疼痛,定定说着。
“小棠,我们不找了好不好?”
袁小棠不知为何听罢这句话,像是所有软肋被击中,像是所有冷静的逞强假象都褪去。又成了幼时那个需要趴伏在父亲膝上嚎啕大哭的孩童,只消身子一颤便咬紧唇噙满了泪。
他哑哑开口,“他说了喜欢我”
袁小棠任袁笑之抱住了他,把浸满泪渍的不堪面庞埋在父亲那永远给予安心的伟岸胸膛。
所有软弱在此刻都被纵容,所有心声在此刻都被应答。
仿佛整个世界都剥离光影倾颓坠落,坍圮成再也回不去的废墟。华彩黯淡,枯色荒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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