排他们住宿,要大家一齐上车。
大河有自己常住的廉价旅馆,原本并不愿同去,然而领导宣称住宿免费,且笑容愈发和蔼可亲。一行人便都依言上车。
然后领导在半路下车,便只剩下车上几位光头纹身的汉子。面包车摇摇晃晃,开到了京郊一个偏僻的院子里。
彼时山神正懒洋洋地倚在庙顶上摆弄几片竹叶子。几个随着父母来游玩的孩子围着低矮小庙跑来跑去,其中一个还弯下腰来把石像的红盖头揭开看了看,见到那张宽面长耳的脸,欢叫着“好丑哦!那个头好丑哦!”哒哒跑开。
神仙停下手里动作,偏头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。笑了一笑。他用手背触了触自己凹凸斑驳的半面焦容。丑么?
十几年前有个憨憨的小娃儿站在这里,跟他说,我觉得你好看。
而后那个小娃儿长大成人,而后离开,而后伤痕累累地回来。他跟另一个小娃儿说,你信他,他就在。他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,最好的。
神仙指尖颤了颤,那几片竹叶的Jing魂便坠了地,散在了风里。他有些惶然地抬头北望,神州大地苍茫浩荡,看不尽的悲欢离合,他看不到他想着念着的那一个。
胸口骤然的紧缩,悲痛与不安袭上心头。
26、26
大河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喘息,半张脸沾了血。
打人的光头们已经散开了,骂骂咧咧地退出去,锁了门。
其他人赶紧围上来,七手八脚地把大河搀起来,用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给他洗伤口——他被光头们狠狠打了一顿,其中一个把他的脑袋掼到了红砖的墙上。
他那工友的女伴坐在一边焦急地抹眼泪,“哎哟,哥老官,谢谢你啊!哎哟要不是因为我,你也不得挨打啊!这可怎么办啊!”(注:哥老官,方言,大哥的意思)
她先前被收走手机的时候,说了一句能不能把手机卡拆下来还我,就被踹了一脚,大河冲上去阻止,被打得更厉害。
大河的工友,因为喊着让他们别打了,也被狠狠扇了一巴掌,半张脸都肿了。他扒着门缝往外望。外面院子大门紧锁,戒备森严。那几个光头大汉都坐在院子里玩牌,脚下一地的瓜子壳儿与吃过的方便面桶,横倒着几个啤酒瓶。
帮大河洗伤口的一个大妈Cao着西北口音压低声道,“小伙子,别看了,跑不了的。我们都被关了一个星期了。那边那个大爷,最早来,都被关了快一个月了。”
这屋里统共十几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都是各地前来告御状的老百姓,在走出信(和谐呀和谐)访局的时候“碰巧”遇到了自己当地的领导,接着便被各种手段骗到了这里,收走了通讯工具,锁在这间小屋里。
一群人或坐或躺,挤在三十平米大的屋内,低着声音偷偷地聊天,都说着自己家的冤屈。有的被占了地,有的被吞了款,有的倾家荡产,有的坐了几年冤狱,有的被打死了爸爸,有的被玷污了女儿。当问到大河,这个刚被众人见证了勇斗光头的英雄事迹的高大青年,他却只是闷声不吭。
他捂着头上的伤口坐在角落里,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,光是看。众人当他身体不舒服,也没有多问,又悉悉索索聊了没多久,便都各自寻个地方休息。
半夜的时候大河试图弄坏门锁出去,被守夜的光头大汉听到声响,几人开门冲进来将他又一顿毒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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