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,令肃之才回过神来。
他想的,不是她所言的一切,而是她眼角落下的泪水。
莫轻寒……她哭了?
这么多年,无论他如何折磨她,她都没流过一滴眼泪,现在为何而哭?
“别哭!”他下意识开口命令。
然而那千疮百孔的人儿好像要哭尽最后的一丝温度般,歇斯底里哀哭着,颤抖着将他的头颅紧紧抱在了怀里,失力跌入雪中,犹如孩子一样无助。
“令肃之!我恨你……好恨……令肃之……”
“令肃之……令肃之……”
……
听着那呼唤自己名字的沙哑恸哭,令肃之慌了,前所未有的慌乱。
“莫轻寒!你放开我!我害家破人亡!你害我不得善终!
我和你之间,只是一场权力的厮杀和博弈!
成王败寇!
我输我认!
所以你为何要哭?!你这个虚伪的女人!你给我滚!滚!!!”
他厉声喝道,想要阻止她,然而Yin阳相隔,他的声音无法传递,他的指尖无法触碰。
只有灼热的体温,抵挡风雪严寒,跨过生死,慢慢渗透到他的灵魂深处……让他蓦地想起当年桃花坞边,那双眼澄澈,写满担忧的小女娃。
她轻轻抓着他的袖子,糯糯问他还好不好,能不能站起来。
他当时如何作答的?
他忘记了……
回眸间,沧海桑田。
为何?
为何她早已知晓一切,为何她分明恨他刻骨,却还要为他拾骨裹衣?
为何这一双手,这个怀抱,要如此的温柔?
为何还要用残破的身躯,敛去他的漂泊伶仃?
为何……
他能从自己仇人的身上感觉如此暖意?
对待他这个卑鄙龌龊的仇人,为何要像待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?
令肃之不知道莫轻寒在雪原中呆了多久,她哭了多久,他就喊了多久……
冬日的雪再次簌簌而落,回旋盘踞,入目之景,皆一片白茫,只有这一抹红色格外刺眼。
最终,一切完成,她表情平静捧着他残破的碎体。
红的纱,白的骨,诡异的好看。
“令肃之,这是我为了你嫁给你,一针一线缝制的嫁纱,即是为你所制,最后就赠与你吧……”
她轻轻道来,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方才那魂殇之人并不是她。
徒手挖开雪堆,冷硬的土地让她本就残破的手鲜血淋漓,没有指甲的她每动一寸,都是锥心刺骨的疼。
然而她就用这么一双畸形的手,生生挖出了一个小坑,将他埋入其中。
培土整坟,缓缓起身,一袭素衣有种临风而去的虚幻感,她眼中的虚无冷然,看得令肃之一颤。
嫁衣裹白骨,雪葬未亡人。
她葬的是他,还是她?
丑陋的手指将腰间挂着的梨花酿解下,淋在他的坟头。
“令肃之……这是你最爱的梨花酿,酿入了你的骨血,这最后一壶酒,你且独自品尝吧……”
她轻轻一笑,纤长的羽睫淬着冷霜,美得惊人,支离破碎的嗓音,声声滚烫。
“知道吗,我真得很想问问你。怨恨了我一辈子,利用了我一辈子,折磨了我一辈子,你可曾有这么一丁点……爱过我?”
令肃之怔在了原地,愣愣不能回神。
这个女人问什么,什么爱她,他怎么可能爱她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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