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.

    戴康城微微抬起眉毛，盯着叶青没说话。叶青摸了摸额头，看到上面的血迹，磨了磨牙。

    “或者如果他能跟我道歉，就不要投诉他了。”他刻薄地说，“也不用太夸张，跪着就好。我这人还是挺好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李陌的拳头捏得很紧。他在那里站着，因为这强烈的羞辱感而无法动弹。叶青看到他这样，终于觉得讨回面子来，心里痛快了。接下来不管跪与不跪，都是他的胜利，叶青想，这代孕的要不就丢工作，要不就在城哥面前尊严扫地，真是活该。他无法介怀地想着昨晚看到的场景，对李陌的厌恶之情愈发浓郁。

    李陌挪动了一步，自尊心像深海下千万吨的水，压得他提不动脚。但是又有一个声音说，你想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害死妈妈吗。

    这个想法将他的心防敲开了一丝裂缝，令他害怕起来。没有了没有任何比这更让他恐惧的事了。他下定了决心，迈腿就向叶青走去，两腿一屈准备跪下。

    戴康城那过于冷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诧异。他一步上前，抓住了李陌的胳膊，用胳膊挡住他上半身。李陌正沉浸在自己决心里，一个不留神几乎扑进戴康城怀里。他意外地抬眼，发现戴康城面色非常不好看，一脸怒容地瞪着他。李陌心里咯噔一下，一瞬间以为戴康城要亲自来揍他。却听到戴康城低声说：“你傻吗？”

    叶青和李陌都是一怔。戴康城瞪了他一会儿，见他丝毫不开窍，叹了口气：“你先上楼。”

    李陌刚下的决心被这莫名其妙的插曲搅乱了。他惴惴不安地往楼上走去，背后传来叶青咬牙切齿的责问：“你什么意思！你到底帮他还是帮我，你没看我头都被他打开花了吗！”李陌胆小地回头看看，恰逢戴康城也在看他，他只能加快脚步上楼。

    李陌在房里坐了很久，看到桌上摆着晚饭，吃不下。他迟迟不见人来，闻到自己一身汗臭，忍不住去冲了个澡。

    温暖的水流下，李陌闭着眼睛，脑中又映出戴康城生气的样子——目光很冷，嘴角紧绷，让人觉得很陌生。

    把他的男朋友得罪成这样，合同是签不成了吧

    那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，李陌感觉自己就是一根插在他们之间的硬刺，连他自己都觉得尴尬。

    如果被退回代孕中心，刘经理肯定不会再让他签别的客人了。他这种背着犯罪记录的人，也找不到什么正常的好工作。以后该怎么办

    如果还要把定金退回去，妈妈的病该怎么办

    去卖血，卖器官，卖还能怎么办呢他蹲到地上，淋在水里，咬着牙，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一分钟后，他吸了吸鼻子，站了起来。自从爸爸没了以后，他和自己约定，就算忍不住要哭，也只能哭一分钟。他还要用这肩膀扛下这一切，不能放任自己脆弱。

    李陌换上了干净的宽大汗衫回房间。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警觉地停下了脚步，看到床沿坐着个人。那人听到脚步回过头，是戴康城。

    李陌心想该来的躲不了。他走进房里，慢吞吞地挂好浴巾，惴惴不安地站在毛巾架边。

    还是李陌先开口：“戴总，你找我有话说吗。”

    戴康城嗯了一声。李陌的手指收紧了。总会过去的，他想。无论现在如何艰难，都会过去的。]

    戴康城注意到他的眼圈发红，站起来朝他走过去：“你哭过了吗？”

    这问话让李陌的背脊一阵发麻。他今天已经无数次地失去自尊，为什么在赶他走的时候还要被发现自己的脆弱呢。他赶紧摇头。

    没想到戴康城居然轻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，我真的不是想冒犯，”他道歉，“我就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你很可爱。你是内向型人格吧。”

    哪怕是要赶他走，氛围也算友好。李陌也释然了，笑了笑：“嗯。我从小只会读书，不太会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让人很心疼想抱抱你。”戴康城说，李陌尴尬地笑笑。戴康城的目光严肃了起来，他已经走到李陌面前，微低着头，自下而上看着李陌的眼睛：“对不起。”他说。李陌理解地点点头，觉得自己的表情快绷不住了。